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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路与架桥——我和父亲的艺术之路

时间:2013年09月30日信息来源:本站原创
开路与架桥——我和父亲的艺术之路

一、

艺术无坦途。真的艺术家注定要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回顾我的艺术之路,跌宕坎坷。我曾一路循着父亲的脚步,在这个中国陶瓷界的开山辟路者的引领下,登临过高峰。也曾激烈地反叛父亲的道路,孤零零一个人摸着石头过河。过了河,又难免孤独,甚至疲惫,同时再次面临选择。究竟是单枪匹马,独自前驱,还是暂时停下来,在我探索过的河床上做好标志,甚至有必要在那些坚实的石头上竖起桥墩,建起桥梁,让后来者有路可走。让更多的人一起成为河这一边的拓荒者,待到积蓄足够的力量,方能期望更好地前行。否则,就像一个人孤独地闯入沙漠,极容易迷失方向,淹没在荒芜之中。我决定从山东回到景德镇,一面潜心创作,一面致力于父亲创办的张松茂陶瓷艺术培训中心的教学工作,力图做一个架桥者,便是基于这样的选择。

 

二、

中国艺术源远流长,在与世界艺术并驾齐驱的同时又别开生面,自有洞天。其中尤以陶瓷艺术独步世界数千年,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有光辉的篇章。

早在仰韶文化时期的半坡村,中国先民的彩陶装饰已经十分出色,红地黑彩,简练朴素,所绘人面、鱼、鹿、植物枝叶及几何形纹样已经相当符号化。后人传承不绝,至今已历6千多年,材质从陶到瓷,工艺由粗而精,而彩绘装饰始终是中国陶瓷艺术的主流,无论地域流变,人物兴替,呈现的不仅是手艺的传承也是中国文化道统的延续,其中蕴涵着深刻的民族精神内核。

 

三、

我的父亲张松茂一生从事陶瓷彩绘装饰艺术,是忠实地传承技艺、延续道统的典范,我正是在他身上理解了我们民族的精神内核。

父亲生逢乱世,少年立志,7岁时,从家乡鄱阳来到战乱边缘相对平静的景德镇,拜投名师,专攻陶瓷彩绘,天纵才华,刻苦不辍,深受师长垂爱。建国后,万象图新,身手始得施展。他所创作的陶瓷绘画作品,开新中国风气之先,题材扎根现实,工艺精妙绝伦,情感健康饱满,成为一代青年才俊,被推誉为全国青年楷模。纵观他陶瓷绘画艺术生涯,在国家历次转型及重大事件中,均有代表性作品奉献,先后荣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联合国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称号,及国家颁发的艺术成就终身奖。

父亲真正的艺术创作之路,源自上世纪50年代。当时,父亲刚刚20岁出头,手艺出众,被选派参观上海一个国际画展,幸运地得到一幅前苏联的油画《政权归于苏维埃》,画面色彩浓艳,人物神态丰富,场景逼真,使人如临其境,耳目一新,眼界豁然开朗。为了摆脱当时国内陶瓷绘画局限于花鸟虫鱼、典故奇谭和乡愿民俗的困境,他通过对陶瓷颜料呈色效果的精确把握和一系列工艺创新,惟妙惟肖地把这幅油画作品移植到陶瓷介质上,从而证明了陶瓷绘画可以表现现实主义题材。这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件移植外来作品,这次实验性的创作无疑是一次突破,使他不但接受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也接受了西方绘画艺术的创作理念。从此,他在一生中坚持写生,不断创新工艺,创作了一大批现实主义题材的陶瓷绘画作品,把景德镇陶瓷从工艺性的制作带入一个现实主义风格的艺术创作时代。

现实主义在世界艺术史上影响深远,接受面也最为广泛。可以说,现实主义在一切领域冲击了古典主义特别是浪漫主义。在中国陶瓷界,此前的艳俗的僵尸般的工艺制作令人厌恶。但同时,西方现实主义文艺思潮中那种张扬、刻薄、发泄的气质无法被中国人接受。在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青年张松茂看来,现实主义在中国必须具有中国人精神内核中那种包容、含蓄、内敛的审美气质。张松茂艺术的第二个突破,便是这种现实主义中蕴含的民族精神内核的完美表达:讲求气节风骨、笔墨情趣和生命寄托。

 

四、

张松茂瓷画艺术,从表现技法和审美规范上直接来源于珠山八友。他先后师从八友中最年长的徐仲南和最年轻的刘雨岑,转益多师。珠山八友现象在景德镇陶瓷史上是一个从古典向现代变迁的标志性事件,延续近百年。他们在景德镇陶瓷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以市场为导向,深受海派画家影响,承认西洋美术风格和审美视角,但坚定地以扬州八怪为宗。从传世的作品来看,无论是写意还是工笔,不管山水、人物还是花鸟等不同题材,都可以看出他们的传统文化功底和儒释道融会贯通的人生境界的追求。下笔自信洒脱,不拘陈泥,颇有竹林先贤的气象和八怪奇崛高标的意境。

张松茂对人物线描的追求造诣,师承八友最多,终有高翔之风。简练传神,精确而优雅,逼真而有韵致。

他的山水,起手于徐仲南、戴熙一脉,后直接取法自然,不着师承痕迹,然骨子里却尽得董范之胸中丘壑、率性天真。

1997年,香港回归。一向被誉为牡丹大王的父亲兴奋不已,当仁不让,创作了《紫归牡怀图》。虽然是命题之作,单取祥瑞之气,采用的也是最为经典的传统创意,但是其线条委婉,如蝉吐丝,道尽心中无限款曲;画面设色饱满,日出一般灿烂,动感有如喷薄之气概;花枝健壮,花头盎然,神气凛凛;花叶各具神态,变幻多姿,热情洋溢;构图繁复而错综有致,留白题词既生动又庄重;充分利用了陶瓷釉面的莹润温煦,表达祥和美好的祝福,给人强烈的归依感。这件陶瓷美术的经典之作被江西省政府作为纪念礼物,在香港回归庆典时隆重礼送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受到极高的褒赞,突出显示了张松茂陶瓷艺术在中国陶瓷美术界无出其右的高度成就。

 

五、

然而,在我看来,张松茂陶瓷艺术的最高成就,当属他的大型陶瓷壁画。

陶瓷壁画这种艺术形式,发端早,成熟却晚,可谓大器晚成。早在人类洞穴时代,壁画就已经出现,作为一种环境和公共艺术形式,壁画随着丧葬文化和宗教的兴盛大行其道。而陶瓷壁画的出现,则最迟不晚于明初大同的琉璃九龙壁,直至清末,陶瓷壁画的材质大抵不出琉璃一种,成就仅限于于北京北海公园的《九龙壁》。直到上世纪50年代,景德镇出现实验性的陶瓷浮雕壁画,才真正开始瓷质壁画时代。而完全意义上的釉上彩绘大型瓷壁画则要数改革开放后首都机场《森林之歌》的创作。

把祝大年教授这幅作品移植到陶瓷介质的工作,由张松茂主持,轻工部陶瓷研究所合力完成,我有幸忝列其中,协助父亲完成了许多关键性的绘制工作。其难度之大,出乎想像。高温瓷板,烧造变形较大,而大型壁画的拼合要求极严格,低温瓷砖虽然尺寸规范,但易氧化、褪色,不能满足公共环境下精细画面的要求。整个作品色差极小,要求视觉不能察觉,画面拼合严丝合缝,工艺要求极端苛刻。在克服了一系列技术难点和运用多种创新工艺之后,作品得以顺利完成,同时也标志着景德镇高温釉上彩绘壁画在技术上的成熟。

此后短短数年,张松茂在陶瓷壁画艺术上一发不可收,先后创作了一系列大型瓷壁画,如人民大会堂江西厅的《井冈春色》,以及为南昌、九江、新余、景德镇等地的多处公共场所创作的《滕王阁诗意》、《古阁临风》、《浔阳胜景》、《仙女湖》、《昌江帆影》、《百花争艳》、《庐山骏马图》等。

 

六、

我的生命是伴随着张松茂陶瓷艺术一起生长、成熟的。我的艺术扎根在父亲培植的土壤里。父亲的每一个艺术灵感甚至举手投足都沉淀在我的血液里。6岁时,随父亲上井冈山写生。第一次拿起画笔,一页黑黢黢的黄洋界压抑得使人窒息。父亲看过,只寥寥数笔,点缀几枝杜鹃,顿时生机盎然。幼小的心中升起一种生命的喜悦,境况的恶劣原来可以如此几笔便得以改观。艺术的种子从此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就等着发芽、开花了。

做张松茂的儿子是幸运的。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张松茂艺术和中国传统艺术一脉相承,本身就具有一种教化作用。无论是技艺还是人品,父亲都是一个标杆和模范。因此,我的艺术启蒙之路一开始相当顺利。不经意间,陶瓷绘画的一切基本功夫便得心应手。对常人来说,张晓杰似乎生来就是画瓷的料。

1977年,14岁,我进入轻工部陶研所,正式跟随父亲学艺。画牡丹,让人举止雍容,满怀善意。画兰草,使我宁静冲淡。画梅使我坚强,画竹使我谦逊。乐山乐水,悲天悯人。于是,人格和艺品同时丰满。

 

七、

父亲的笔墨线条、色彩情趣,以及对生命的感悟,随着我日益深厚的功力,潜移默化地沉淀到我的心里,呈现在我的作品中。然而,手艺有师承,气质可以熏陶,艺术的心灵却无法复制。

一个心灵的呼唤,来自时空的深处。飘渺虚幻,难以捉摸,却笼罩一切,氤氲渲染,挥之不去。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不同的共鸣体,生活和自然鼓动的情欲有着不同的回响,有着不同的音色和调式,有些会构成一组和谐优美的旋律,有的却回旋挤压成尖锐的啸叫。这种心灵的声音,在时间上延续,却呈现出空间上勾心斗角的玲珑构造,正是这种不同的构造产生了不同的回响。当我捕捉的这个朦胧的形象时,我忽然意识到,艺术不过是心灵的时空转换,就像意念腾挪的一种魔术。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只是这种时空转换的较直观的样式。更具心灵震撼的,更在于将精神和欲望这种纯粹心灵的东西转换成某种时空构造。

于是,在父亲的道路上循规蹈矩的我,心中开始躁动。迫切地向往新的世界,新的时空。

 

八、

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父亲的时代选择了现实主义,我的时代应该交由自己的心灵保管。上世纪80年代,西方思潮的冲击,世界艺术多元化格局,帮助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保留自己的中国精神内核的基础上,吸收西方当代艺术的理念,将陶瓷艺术放在世界艺术的大视野中考察。把时空转换的理念魔术般地投射到我的创作中,无论外视或者内省,让自己的手唯一听从心灵的召唤。

现实中,选择自己的艺术道路,却殊为不易。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嘲笑、甚至攻击,使我彷徨以致愤怒。只有父亲鼓励我,艺术就是创新,就是冒险,就是孤注一掷。生存如果不是为了实现自己想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于是,我毅然踏上我的崭新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艺术之路。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我创作了大量的当代陶艺作品,参加国际艺术展并多次获奖,受到评论界关注,确立了自己在当代艺术界的地位。

 

九、

假如说,父亲当年在艺术上的突破是一种开山辟路,并帮助一代艺人登上陶瓷艺术高峰的话,我以为,我现在做的就是架桥过河的工作。

因为,这是一片完全荒凉的领地。

因为,要创新,必有继承。

因为,艺术虽然建立在手艺的基础上,但是艺术自有自在,完全是心灵的范畴,在给人提供生存空间的手艺之上,在引导人类向美的最高境界进化的神意之下,艺术便成为连接二者的桥梁,是人类通向彼岸的唯一道路。

 

 

开路与架桥——我和父亲的艺术之路

『山水』瓷瓶  张松茂作品

 

开路与架桥——我和父亲的艺术之路

『穿越』系列之二  张晓杰作品

(作者:张晓杰 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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